近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分析研究了当前经济形势，部署下半年经济工作。通稿中有句话非常引人注目：“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

这是历次政治局会议中首次使用该提法。“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随即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已有多位企业掌门人公开呼吁停止行业内卷。

一

近两年，“内卷”一词颇为流行。

小到个体感受，竞争激烈，工作太“卷”；大到行业发展，恶性竞争让人叫苦不迭。一些行业竞争“火药味”十足，“降价潮”汹涌，“卷榜单”“卷营销”层出不穷。

吉利控股董事长李书福曾直言，中国汽车工业内卷程度太高，任何产业的健康发展都必须表现在投入产出比方面实现较好的经济效益。无穷无尽的内卷，简单粗暴的价格战，结果就是偷工减料、制假售假，最终损害消费者利益，破坏整体市场环境。

“现实中，一些产业的确存在着不同地方、不同企业间重复建设，再竞相压价、形成恶性竞争的情况。光伏、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也有这样的问题。”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陆铭对岛妹说，“内卷式”恶性竞争，最典型的就是竞相压价扩张产能。这种局面下，企业处境尴尬：不降价，市场份额不保；降价，容易出现全行业微利甚至亏损。

当然，打价格战未必是恶性竞争。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认为，价格战可以是企业基于成本降低或市场策略的正常调整。但如果价格战是企业纯粹为挤占市场份额而不顾成本不断压价，乃至牺牲产品质量和服务，性质就变了。

“内卷式”恶性竞争有时离不开一些地方政府推波助澜，他们在市场准入、要素获取、政府采购、招标投标、奖励补贴等方面对经营者存在歧视性差别对待，地方保护、区域封锁和行业壁垒等情形也不利于良性的行业竞争。但对全行业恶性竞争导致的低利润甚至亏损，一些地方政府并不在乎，他们看重的是GDP和税收增长，而不是企业利润。这种政策偏向不尊重市场经济规律，明显不可持续。

“一些地方政府为扩张GDP，以恶性竞争方式招商引资，比如违规减税、财政奖补、压低土地价格等，变相支持了行业扩张和竞相压价。”陆铭说。

二

“内卷式”恶性竞争带来的不利影响，值得重视。

对内，从行业角度看，全行业利润微薄，影响再生产与研发投入，企业发展后劲不足。从经济结构看，大量恶性竞争集中在制造业领域，长此以往，会使中国经济出现制造业产能相对过剩而服务业仍是供给短板的结构性问题。

对外，有些行业的出口表现确实亮眼，但从中长期看，国内竞相压价的情况会影响出口端，同时易引发国际贸易争端。

这方面，我们有过惨痛教训。比如，中国产摩托车曾经在越南占据很大的市场份额，后来国内摩托车企业竞相压价，搞恶性竞争，产品质量却跟不上，最后失去了东南亚市场的优势地位。

强化行业自律，防止“内卷式”恶性竞争，从何处着手？

“最重要的举措，是从源头上遏制地方政府对于生产要素市场的补贴和扭曲。”陆铭认为，最近出台的《公平竞争审查条例》非常重要，只要执行到位，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中的“内卷式”恶性竞争情况就可望得到遏制。

《公平竞争审查条例》自今年8月1日起施行。条例对保障各类经营主体依法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作出明确规定。比如，在影响生产经营成本方面，强调要保障竞争公平，不得给予特定经营者税收优惠，实施选择性、差异化财政奖励或者补贴，也不得在要素获取、行政事业性收费等方面给予特定经营者优惠。

在行业层面，应鼓励和引导同业协会发挥作用，在行业内部通过自组织的方式，遏制恶性竞争行为。

近日，浙江省水泥协会就公开发出倡议，抵制“内卷式”恶性竞争。“上半年水泥产销价全面下滑，市场下行和内卷明显……”该协会在倡议中提出，要严防低价倾销抛售扰乱市场等违法行为，避免市场踩踏，共同营造公平稳定的市场环境。

此外，政府部门也需要发挥信息优势。专家建议，可考虑对新能源车、光伏等重点行业开展研究，进行市场合理产能的预测预警及信息发布，从而对企业或地方政府的盲目投资行为起到信息引导作用。

“‘硬’的手段要有，‘软’的信息服务窗口指导也不能缺位。”陆铭说。